【毕古】世间情番外，再起风云（二）
傍晚，雨不再下了，晚霞布满了西边的天，红彤彤的颜色，映着小院儿里的桂花树，越加苍翠。
叶子上挂着滴溜溜的露水，风一吹，滚落在底下的桌子上。
桌子周围坐满了人，小伙计们都到了，连阿香都没缺，热闹的不得了。
小福子和铁蛋儿一边吃一边打闹，你捅我一筷子，我打你一巴掌，没个正形。
一个没留神，小福子摔了个屁股蹲儿，“哎吆”一声，揉着屁股喊疼。
这一摔不要紧，袖子甩到了阿香，王二狗吓了一脑门儿的汗，急忙扶起她，往旁边挪了挪。
乖乖，要是碰到我的双胞胎，我饶不了你们！
不到三个月的身孕，还不显怀，阿香还是那个利落的姑娘，一点变化都没有，红着脸拍拍桌子，
“小福子，铁蛋儿，你们俩安生点儿，忘了是来干嘛的？”
来干嘛？给三哥和掌柜的接风洗尘来了。
想起正事，两个人站起来，端起杯子挠了挠头，有点不好意思，
“欢迎掌柜的，三哥回家。”
傻兮兮的样子，把古清生逗笑了，拿起杯子却没喝，
“不过三四天没见，怎么？想我们了？”
这话一说，加上古清生带着点儿狡黠的眼神，两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脸色更红。
关键时刻，还是王二狗站了出来，
“当然想了。俗话说小别胜新婚，别说三天，一天都……”
话没过完，阿香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，“说什么呢！”
“好，不说，不说”
王二狗急忙去哄，笑嘻嘻往前凑了凑，“敬杯酒，总可以吧？”
“不忙。”
这次，三哥开了口，推走菜盘子，腾了个地方，从脚底下拿出行李包，放在桌上拉开了拉链，
“去一趟北平，不能白去，我和先生挑了些特产，你们要不要？”
“要！当然要！”
欢呼声一片，几个人都围过来挑选。
里面有稻花村的糕点，茯苓饼，京八件，小巧的玉坠子，精美的景泰蓝，一大堆好物件儿。
小伙计们一人挑了一件，三哥拿出一个鼻烟壶递给阿香。
鼻烟壶上画的是送子观音。
不过，和别的观音像不同，这个两只手臂都抱着婴儿，看得出来，是一男一女。这么精美特别，一看，就是用心挑的。阿香心里感动，放在手心里抚摸着，
“谢谢掌柜的，谢谢三哥。”
见她这么喜欢，王二狗也想看看，偷偷瞥了一眼，被阿香发现了，她急忙收起来，瞪他一眼，
“看什么？看坏了怎么办？”
“好，不看不看。”
王二狗二话没有，缩了回去。
都有了礼物，只剩下王掌柜，古清生拿出一瓶桂花陈酒，给他倒了一杯，
“王叔，您尝尝，这是北平的桂花酒。”
王掌柜喝了一杯，没评价什么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。
看样子是为今天的事发愁，古清生又给他满上一杯，
“王叔，您放心，坏了多少货，我会让他加倍还回来的。”
“是啊，王叔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三哥跟着安慰。
王掌柜哪是心疼货，是怕他们惹到不该惹的惹的人，会有危险。但是，也知道他们俩心眼儿多，稍微放了点心，招呼着大家吃饭。
吃完饭后，各自回了房。
古清生在书房里，摆弄着剩下的礼物。
狼毫笔是给秦爷的，丝绸是给美英的，给亦武的是一袋酥糖，还为陈局长，挑选了一块玉牌。
数来数去，少了一份。
想了想，铺开一卷画纸，提笔沾上了墨。
“这么晚了，先生要画什么？”
三哥放了杯茶，从背后搂住了他。没人的时候，就想和他腻歪在一起，像在北平那两天，形影不离。
被他一抱，古清生笔尖轻抖，落在纸上一滴墨，眼看画纸就毁了，却没忍心说什么，就由他抱着，微微弯下腰，画下了一笔，
“给琼斯的礼物。”
要是给别人就算了，偏偏是给琼斯，三哥心里泛起了酸，抱得更紧，脸颊贴在他背上蹭了蹭，
“一定要亲手画？”
这话一说，满屋子都是醋味儿，古清生勾起戏谑的笑，
“三爷要代劳吗？”
这个……实在不会，三哥叹息一声，只恨自己手太笨。但先生这么说，是铁定了要画完的，越打扰，就睡得越晚。只能放开他，坐在对面静静瞧着，顺便和他说说话，
“先生，今天为什么不直接报警？”
三哥知道，先生要的，并不只是让他们赔钱。
古清生没有抬头，一边画，一边说：“秦爷三番五次打压，然后退让，是因为怕他们吗？”
“不是。是怕兄弟们受伤。”
“还有呢？”
“还有……”三哥一时答不上来。
古清生也不为难，瞥他一眼，接着落笔，“秦爷是在等，等青龙帮的靠山浮出水面。这座山可大可小，硬碰，可不是好法子。”
这是实话，从青龙帮来上海那天起，秦爷就在调查他们，可是查了很久，都查不出背后还有靠山，这才心慈手软，丢了一部分生意。
三哥伸手拿起杯子，试了试水温，还有点烫，
“先生觉得会是谁？”
“这我哪儿知道？”
古清生微笑，“码头可是一块肥肉，谁不想分一块儿吃。做买卖的，当官儿的，都有可能。”
上海商界的人，还没有一个敢和秦帮叫板的，剩下的……
忽然想到什么，三哥坐正了身子，“会不会是陈局长？”
毕竟上一任局长许大魁，就从里边捞了不少好处。陈海在上海还没站稳脚跟，不敢从秦帮下手，另辟新径，扶持个新帮派也说不定。
“还没有证据。”
古清生眼皮都没掀，手里的笔也没停，“也许是他，也许权利更大，比如市长先生，比如……当然，都是猜测而已。”
不管这座大山是谁，总会浮出水面，有的是时间等。三哥摸了摸茶杯，水温正好，起身送到了古清生唇边。
嘴角碰到杯子，古清生就很自然地喝了一口，连头都不用抬。
画纸上龙飞凤舞，很快，显现出雏形，竟是万里长城。等笔墨晕染过，越加大气磅礴。
停了会儿笔，又附上小诗两句：
明月出天山，苍茫云海间。
长风几万里，吹度玉门关。
放下笔，拿镇纸压住画角，天热了，墨不容易干，晾一晚上才好。
古清生划着根火柴，点着烟斗，坐了下来，
“三哥，明天帮我办件事。”
“先生吩咐。”
三哥绕到他身后，帮他按揉着肩膀。
抽了口烟，古清生往椅背上一靠，眯起了眼睛，
“明晚我要在荣顺馆儿请客。秦爷，琼斯，陈局长，都要请。”
“是。”
三哥点头，弯腰搂住他的脖颈。瞥见桌上那幅画，心里依旧很酸，他想不通，为什么别人的礼物都是买来的。
唯独琼斯特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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